我的童年,是在老兵工厂的山野中度过的。那时,由于地广人稀,各家各户的房子周围都有一片空旷的田野。勤快的父亲把房前屋后的空地用各种花木做篱笆,围了起来。我和姐姐常跟邻居的孩子们在花树墙间穿来穿去地玩耍,母亲常常抱怨我们弄坏了“围墙”,我嬉笑着对小伙伴们说:“我家的这道墙,处处都有门,随便进出。”
那时的大人们,白天忙工作,晚上忙运动,没空闲搭理我们这群野孩子;那时的我们常常会随着时令,到田间地头掰玉米杆,拣甘蔗头,挖红薯仔,打板栗树,摘野果子……那时也不全是快乐的,我们也要干很多小活,比如煮饭浇菜,劈柴提水,喂鸡喂鸭,打扫屋子,捡拾柴火……但在做这些看似枯燥的活儿时,我们也能生出许多曼妙的事。总之,我们无忧无虑,在我们的眼里,世界就是我们的厂区!
那时的房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房子,因为它连着天沾着地。虽然不大,虽然简陋,但是屋子明亮整洁。房子三间,里屋的大房是父母的,我和姐姐合住一间小的,外屋是客厅,厨房是单独设立的,所有的屋子都被阳光映射到;到了晚上,躺在床上就可以看见窗外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斗。天气晴朗时,月光还会倾泻到窗台上、书桌前、床铺边,还有我和姐姐嬉笑的脸庞。那时的月光又白又亮,特别的亲切。
那时的院子,你想要多大就围多大,只要你喜欢。我们家的门廊外,父亲找了很多大块的青石板铺砌着,接缝处填上水泥。到了夏日的傍晚,左邻右舍的人们都出来纳凉,父亲就会在石板上铺一床草席,我们仰躺在上面,合着乡野的阵阵清香和蝈蝈的叫声进入梦乡。那时我们家的院子也好美。正方形的小院里种满了花草和树木。果树只种了三棵,在前院;一棵是橘子树,两棵是桃树;屋后自己长了一棵木棉树和一棵洗手果树,离后窗很近。橘子树和桃树下父亲用红砖围了一大圈,里面栽种了很多地雷花、太阳花、茉莉花、玫瑰花、指天椒、指甲花、臭屁花、降落伞花、五角星花。那时桃树和橘子树结的果子,还是青绿就被小孩子们偷摘完了;记得有一年的秋日,躺在床上的我忽然看见橘子树顶上映着的一抹红,激动的蹦下床,撞开父母的房门,拽着父亲帮我打果子;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橘子怎么这样的鲜红,像正月十五的灯笼。
那时家家户户都搭建柴棚。柴棚里除了存放一些农具和劈好的柴火,鸡栏是不可缺少的。我家的鸡栏是父亲亲手做的,不仅是鸡栏,家里的家具和姐姐的木马等玩具,全都出自父亲的巧手。那时我们家里养了好多学名为红菠萝的大种鸡,一只有6、7斤重;那时候哪里像现在只想吃本地鸡,只想吃鸡背肉。当时一筷子下去,恨不得插起所有的鸡胸肉,先解馋再说。白天鸡一般都放出四野去自己找食,一到傍晚的时候,只要打开柴棚门,在鸡槽里撒上和好的米糠和青菜或玉米粒,那些鸡一个个飞奔着回笼;只见鸡槽里横着许多毛茸茸的脑袋,一顿一顿,一上一下的抢着食。清晨时雄鸡喔喔的打鸣,正午时母鸡下完蛋则咯咯咯地叫唤,让生活多了无限的趣味。
那时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菜园子,我家的菜园就在柴棚的边上,还栽种了一丛大肚腩竹子。菜园开了八小畦,一般都种些生菜、芥菜、辣椒、豌豆苗、西红柿、苞米、香菜、小葱、大蒜等。我特别喜欢种玉米的时候,可以坐在土洼处啃玉米杆子,那清甜的味道至今还在唇齿间荡漾。菜园子的四周,父亲围种了一圈的小黄菊,矮矮的,小小的。到了秋日时,一大片一大片像商量好似的肆意地开着,和着阳光黄得晃人眼。我们经常在秋日的某天,和父亲一起采摘一些花苞还没有大放的小菊,再置于阳光下晒干,待到来年炎热的夏天,用滚烫的开水一泡,这时茶杯中就会氤氲出淡淡的菊香,喝着这样的菊花茶,一股清香,一股清苦,似乎又让我品尝到去年秋天的阳光,去年的我,去年的光景,会有一股暖流,迎进心房……
那时,那时!唉,不是那时有多好,而是那时我们家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庭。那时姥姥、姥爷,祖父、祖母,还有父亲都健在,我们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大家庭。我的父亲是个善良、宽厚、慈祥而不乏幽默,不乏刚毅,且文文静静,干净整洁,品德高尚的美男子。那时如果也时兴偶像崇拜的话,他绝对是所有遇到的人眼里的楷模。父亲习惯称姐姐为“大小姐”,称我为“二丫头”,我一直觉得父亲更喜欢姐姐些,但这又怎样,并不影响我对父亲的爱。小时,我特喜欢去姥姥那,因为在那我是可爱的宝贝。我不知道我们不回来过节的早晨,姥姥和姥爷是否也起这么早。大概五点多的光景,天还未亮,姥姥他们就起身在厨房和房间之间来回穿梭。我已然醒了,但就喜欢懒在床上,听着有人为你忙碌的幸福。那时的土棉花纳的棉被,虽然分量很重,但是特别的暖和,而且还有阳光的味道在里边。那时姥姥常会问我:“琴宝儿,怎么你能象小猪一样睡这么久,这么会享福......”就是!那时,那时我们怎么老任由着自己,让好时光都悄悄的从身边溜走,现在想起,好懊恼。
旧年,已悄悄翻去轻轻的一页,没有一丝道别的伤感,没有一点哀怨的叹息!而时光,留给我的却是:姥姥、姥爷,祖父、祖母的相继去世;2014年8月14日我离开了小城,来到南宁工作;2016年8月28日父亲忽发心梗离开人世,没留一句话给我们。现在每每从百色回南宁,母亲总要送我去车站,我总央求她别再送了,可母亲说:“我回去也是一个人呆着,你就让我溜达溜达吧。”时光是如此可怕,时光把父亲带到了一个永远无法再回来的地方,时光将母亲孤零零地抛到了岸边。
岁月愚人,好多宿命的安排,是不是与时光并进,缘分早注定的呢!佛说:人间最苦,莫过得不到和已失去,人间最珍贵,则是现在。好日子是金,握好了,别丢了!
(本文作者系尊龙凯时人生就是搏市场公司董素琴)